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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不尽
2024年05月16日 12:09 作者:樊甜梦 责任编辑: 姜思宇 返回列表

春天的确是充满希望的季节。

和煦的阳光,探头的青草,冒出绿芽的枝丫,淅淅沥沥浸润土地的小雨,似乎在春日里,一切过往凛冽萧颓的景色,都能焕发出新的光彩。

在所有代表春光的事物里,花是最特别的一种。它们恬静地开,在春风中温柔地摇曳,雨水滴滴答答地坠下时,花瓣偶尔会被击落在地,跌进与灰尘混杂的小水洼里;每一种姿态,都仿佛充盈着脆弱的美丽,让人忍不住共情怜爱。

但花感受不到,花也不在乎。

从长出花苞到绽放再到零落,花是全心全意、用尽力气的,没有时间孤芳自赏、顾影自怜。

譬如迎春。

小时候去上学的路上,会经过好几个坟园,一到冬天,天亮得很晚,走在坟园旁边的小路上,周遭是沉沉的墨色,衬得坟园那么冷肃可怖,让人望之生怯。

但一到春天,这些坟园就完全是另一种景象了,原本秃寂萧条的一座座坟,因为迎春花的绽放而覆上一层极致热烈的黄,变得像由周围泥土拥握着的一捧捧花束。那些因无法克制的遐想而生出的恐惧阴霾,也随这黄的到来而尽数消散了。

迎春花开得那样早,那样密,那样盛,不容置疑地向所有人宣告春日的到来,它们交匝堆叠在一起,从埋着先人尸骨的小土包里抽条发芽,从一种生物的死亡里流泻出蓬勃鲜妍的生气,一旦你联想到这一点,便会觉得它们在齐齐朝你大声喊:“看,我多震撼。”

譬如“星星草”。

这是一种路边随处可见的小野花,但因为它不同寻常的蓝,以量取胜的美,还是会有许多人被吸引,忍不住俯下身来细细看它。

某一次,我一如往常欣赏这片蓝时,一个从旁经过的奶奶说,“呀,看星星草呢?”我觉得有点惊异,“星星草?这种小花叫这个名字吗?”奶奶笑起来:“它铺在地上,在绿里面不时冒出点蓝来,不是很像星星么。”我信服地点点头,然后与她挥手作别。

我开始以为她那么自然笃定地叫出这个名字是因为它真的就是“星星草”,但当出于好奇用识图工具识别了这种小花后,我知道了它真正的名字:“阿拉伯婆婆纳”,在它的任何一种别称里,也都没有“星星草”三个字。意识到这是奶奶自己给予它的名字时,我感受到一种浪漫。这么贴切又生动的称谓,远比它的学名要更能显示出它的美:每一朵小小的花都同星星一样闪闪发光,它们独立而团结,在属于它们的绿色天幕间平铺开来。我想她一定是个诗人。

又譬如海棠。

任何环境中——不论荒芜、杂乱或者静默,只要有一株海棠,就绝不会失去生机。

如果是白天,你在赶路的途中忽然撞见一株海棠,它可能是一整棵孤零零地出现在你眼中,也或许是在众多植物交错掩映中漏出一点绚烂,总之你看见了它,想起袁起描写的那句:“花时恍如天孙云锦”,便会由衷觉得海棠果真有这种惊心动魄的美。即便是夜晚,在皎洁的月色或昏暗的灯光里,海棠仍旧是动人的。从任一角度望过去,海棠的花叶呼应着,在一种几乎要落泪的冲动里,你终于明白川端康成为什么会发出“如果说,一朵花很美,那么我有时就会不由地自语道:要活下去!”这样的感慨——海棠果真有这种感染人的生命力。

不止迎春,不止“星星草”,不止海棠,每一种在春日里尽情盛放的花,与在其他季节无畏风雨迎寒而开的花一样,都是璀璨可敬的。

春花是说不尽、长不尽的。

从城市道路两旁种植的丛丛花木到乡野地头肆意生长的片片白粉黄蓝,不论大小如何,花朵多少,花只管辽阔磅礴的开。

花不在意人们赋予它们的名字是什么,桃花、杏花、梨花,或者只随便叫它小野花;也不关心人们如何品评比较它们,高贵平凡,淡然庸俗,对花来说不重要。

只要有土地,只要能扎根,花就一定专心地生长,庄重地对待自己的生命,即便某一天落在地上,飘到水里,花也会无声高喊:“我不害怕,我不遗憾,我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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